難民中的難民 敘利亞的巴勒斯坦悲歌

「敘利亞難民是一回事,但收容巴勒斯坦人則又是另一個問題。」延續20個月的敘利亞內戰,至今仍不見緩解,而40萬名敘利亞人更因此流亡海外。但在難民潮之外,敘利亞境內超過51萬的巴勒斯坦難民則更在這場危機中,默默地成為被犧牲的一群。除遭鄰國拒絕入境外,隨著衝突升溫,留在敘國的巴勒斯坦人,更是被迫捲入這場本與之無關的殘酷戰爭中。

冷眼旁觀

「鄰近國家的態度很明顯︰他們可以接受敘利亞難民,但並不歡迎從敘利亞出逃的巴勒斯坦人。」聯合國難民專家格蘭迪(Filippo Grand)表示。

1948年以阿戰爭爆發以來,大批巴勒斯坦難民被迫遠離家園,流亡至鄰近的阿拉伯國家,其中,光在敘利亞境內就有登記有51萬名以上的巴人難民。然而,在阿拉伯之春於2010年底爆發後,敘利亞也陷入了長達20個月的內部動亂,各地的反抗軍與掌權的阿薩德政府更是展開激烈的衝突,迫使40萬以上的敘利亞人逃往海外。

但在這場人道危機中,敘利亞境內的巴勒斯坦難民卻刻意地被忽略,而成為各方避之不及的燙手山芋。

80%的巴勒斯坦難民集中在大馬士革周邊區域,雖然在敘利亞內戰中,首都附近並不像北方阿勒坡與伊德利卜等區域,陷入全面的戰火破壞中,但自夏天開始升溫的戰情,仍讓南方的巴人聚落感到擔心。而6月之後,巴勒斯坦難民逃往邊境的移動趨勢也更加明顯,但令人意外地,在大力接納敘利亞難民的同時,週邊的阿拉伯鄰國如約旦與黎巴嫩等,卻反板起臉孔,對巴人入境嚴加限制。
約旦的簽證

以約旦為例,在敘約邊境的德拉難民營(Deraa camp)就聚集有23,000名巴人難民,仍等待著約旦開放邊境。而約旦政府雖然對敘利亞國內的公民流亡敞開大門,但卻仍對敘利亞境內的巴勒斯坦人增加審查,並鐵腕地要求入境的巴勒斯坦人必須自備合法的入關簽證。

「這根本不可能!這只是約旦政府關閉大門的藉口。」在德拉,巴人難民們絕望地抱怨著。鑒於敘利亞局勢的緊張,早在1年前,約旦就已關閉敘利亞境內的簽證核發,也因此絕大部份的巴勒斯坦難民根本不可能申請到安曼政府所要求的「入境簽證」。

也因為「巧妙」的制度設計,23,000人的難民只有1,600人左右成功進入約旦,邊境上更是每天上演著強制遣返的戲碼,迫使巴人們只能在偷渡入境、或是重回戰場之間,反覆地進行賭命式的等待。
黎巴嫩的報恩

而在敘利亞西南境,黎巴嫩的態度則是另一種諷刺。貝魯特當局雖然有條件開放巴勒斯坦難民入境,但相較於敘利亞民眾可得到的直接庇護,巴勒斯坦人卻需要另外提出身份證明以及簽證費用,並至多只能取得15天的暫時入境權。

「我只要求相關當局把我們當人看。」15天的居留期限一到,入境的巴人難民即得被迫遣返回戰區,也因此目前在黎巴嫩境內約有1萬名巴人逾期滯留,游走在法律邊緣。但也因為缺乏身分認證,這批「幽靈難民」不但得不到任何聯合國的物資援助,同時黎巴嫩也拒絕提供醫療或工作的機會,以避免這些逃難的民眾有「落地生根」的空間。

「這就是黎巴嫩回報我們的方式嗎?」在黎敘邊境上,一名巴勒斯坦男性悲憤地對《半島電視台》的記者表示,「6年前,以色列轟炸貝魯特時,黎巴嫩人大批地躲進敘利亞,當時我們都盡全力地幫助他們安頓下來。」他說,「但我怎樣都想不到,現在他們竟然能冷眼旁觀,看著我們在敘利亞境內等死。」
國內政治考量

「敘利亞境內的巴勒斯坦難民陷入了進退維谷的尷尬局面。」聯合國中東區人道計劃主持人諾伊瑟(Radhouane Nouicer)指出,「而我們不知道該如何協調各國,對巴人開放大門,解決眼前的問題。」他說。

對於黎巴嫩與約旦而言,大批的巴勒斯坦難民帶來的更可能是對國內政治結構的動搖畢竟敘利亞戰局還有結束的一天,但巴人問題卻已經成為60多年來,阿拉伯各國的頭痛問題,沒有人能擔保這些巴勒斯坦人在戰後的去向,是會順利回歸敘利亞?或者是成為自己國內巴人問題的一部份?

以黎巴嫩而言,其國內宗教派系的結構本以錯綜複雜,巴人的湧入很可能對現有的政治平衡再作衝擊。同時,70年代貝魯特政府接納阿拉法特進入黎巴嫩,更成為後續黎國內戰的衝突因素之一。往事歷歷在目,也讓黎巴嫩對接納巴人心懷忌諱。

而約旦當局所受的壓力則更為龐大,其國內人口至少有30%為巴勒斯坦人,雖然大部分的巴人難民都以能取得約旦的公民身份,但安曼方面仍擔心更多巴人的入境會再次影響國內不穩的政治風向,同時,龐大的難民壓力更以讓約旦政府相當吃力,能否追加開放,也成為了安曼當局難以承受的沉重負擔。
聯合國體系複雜

另一方面,聯合國在難民處理的問題上也遭遇嚴重質疑。《經濟學人》雜誌就質疑聯合國墨守官僚成規,讓敘利亞衝突中的巴勒斯坦難民,成為在各單位互踢皮球的孤兒對象。

針對敘利亞的衝突,目前各方的難民處理大至難民安置,小至捐款運用,都統一由聯合國難民署(UNHCR)指揮。但逃亡鄰國的巴勒斯坦難民卻都表示,「聯合國的人道機構拒絕對我們提供任何協助。」指控國際社會大小眼,對巴人難民的艱困處境冷眼旁觀。

「對於難民的處置,聯合國各部都有清楚的權責分工。」UNHCR的首席發言人佛萊明(Melissa Fleming)表示,「UNHCR所負責的是敘利亞難民;至於巴勒斯坦問題,則由聯合國救濟和巴勒斯坦難民工作署UNRWA,來進行全權指揮。」她說。

但佛萊明所強調的「權責分工」在關鍵時刻卻更像是聯合國的推托之詞。雖然UNRWA1949年開始,就是聯合國對巴勒斯坦難民的處理窗口,但在敘利亞衝突的問題上,聯合國卻讓UNRWA與主流負責的UNHCR切割,使得巴勒斯坦人反而孤立於國際救濟的資源之外換句話說,目前國際社會對於敘利亞難民的捐助,基本上都是建立在排除巴人的政策上,讓力量本已捉襟見肘的UNRWA更陷窘境,而聯合國的分割行政作法,也成為了規避棘手議題的模糊手段。
捲入戰火

既然巴勒斯坦人離不開敘利亞,那被迫捲入戰火也就成為無可避免的悲劇。夏季以來,南方各大難民營也逐漸成為衝突的戰場,除了雙方都希望拉攏巴人力量外,各地也都接獲撤退中的反抗軍試圖躲入難民營,以尋求營區內的國際組織能提供庇護。

「我們將武裝那些願意加入反抗陣線的巴勒斯坦戰士。」1031日,敘利亞反抗軍更是宣布將展開對難民的武裝,並宣稱已組成一支巴人反抗單位「暴風旅」。「而這支部隊將幫助我們奪回亞爾穆克難民營(Yarmouk camp)的掌控權。」大馬士革戰區的反抗軍指揮官表示。

作為敘利亞境內最大的巴勒斯坦難民區,亞爾穆克約收容了15萬名巴勒斯坦難民,而在長達20個月的敘利亞內戰中,寄人籬下的巴人也成為各方拉攏的力量,阿薩德政府就積極徵召巴人武裝,例如「解放巴勒斯坦人民陣線總指揮部」(PFLP-GC)就投向政府軍,並在大馬士革戰區與反抗軍衝突。

而隨著近日戰火升溫,PFLP-GC和暴風旅的手足相殘更也成為敘利亞衝突的新分裂點。117日,反抗軍更對外宣稱暴風旅格斃了10名以上的PFLP-GC戰士,並在亞爾穆克週邊取得相當的「輝煌戰果」。
自治政府的憂慮

巴人涉入內戰的問題,也使位於約旦河西岸的巴勒斯坦自治政府相當憂慮, 而自治政府主席阿巴斯(Mahmoud Abbas)日前更向聯合國以及俄羅斯方面提出要求,希望能透過管道呼籲敘利亞衝突的雙方「放過對難民營的行動」。

由於戰火隨時可能燒進各大難民營內,也因此,營區內數萬名巴人婦孺的安全也成為外界最大的憂慮。同時,巴勒斯坦難民捲入他國內戰的故事,也更讓人回想起1982年,貝魯特難民營大屠殺的悲慘回憶。

在過去,敘利亞曾大力介入巴勒斯坦問題,但在衝突爆發後,如哈瑪斯等原先受阿薩德政府力挺的巴人組織卻拒絕表態。其中,哈馬斯更是早在年初就關閉大馬士革總部,並一再重申不介入他國內政的中立立場。

巴勒斯坦的政治力量分為主要兩支︰深耕加薩走廊的哈馬斯,以及掌控約旦河西岸的法塔;而敘利亞的阿薩德政府則和前者的關係較為密切,像是哈姆斯政治局的主席馬夏爾(Khaled Mashal)就曾長期接受大馬士革的政治庇護。但對於法塔,阿薩德家族的立場則就相對疏遠,甚至在70年代的黎巴嫩內戰中,雙方更各擁立場而在黎國境內交戰。
慘況不明

1948年以色列建國後,至今約有302萬名巴勒斯坦難民被迫流亡海外。其中,光是約旦一國就收容有205萬名難民,其次則為敘利亞境內的51萬,與黎巴嫩的47萬人。

而敘利亞的衝突自20113月爆發至今,也已經過20個月。根據估計,敘利亞迄今恐有4萬人以上因戰火罹難,流離失所的難民也早已突破百萬人大關。自夏季以來,巴勒斯坦難民約有600人以上死於敘國的戰亂之中,但由於缺乏更精準的針對性調查,切確的死傷人數可能更遠超乎外界的想像。


[1]根據UNRWA的難民數據
Field of
operations
Official
camps
Registered
refugees
Total
registered
persons
Jordan101,979,5802,047,367
Lebanon12436,154465,798
Syria9486,946510,444
West Bank19727,471874,627
Gaza Strip81,167,5721,217,519
Agency total584,797,7235,115,755
Figures as of 1 January 2012

其中埃及境內的數字不明,據稱約在5-10萬人左右。同時,UNRWA並沒有在埃及境內設置處理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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